■杨邹雨薇
入夏之后,玉米疯长,爱吃玉米的我,不禁忆起诸多往事。
家住城郊,那里原本是小菜园。爷爷奶奶种了一辈子的蔬菜,对土地的感情特别深。每年夏天,我特别讨厌知了在屋前屋后的树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喧唱不止,倒喜欢看小狗趴在刺槐树下的混凝土乒乓球台桌下无力地吐着舌头。我曾恶作剧地拿吃掉大半的冰淇淋去诱惑小狗,可它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,如同蔑视它旁边碗里剩下大半碗的汤汁饭。天热,家里的鸡钻进屋前的竹林里,或隐藏起来,或在里面扑腾,不时咯咯咯地唱几句歌谣,宣布它们中的雌性下了蛋,或者某某鸡在追逐嬉闹中获胜。
就是这样热的天,奶奶依然去菜园。她老是惦记着菜园里的西瓜黄瓜,还有众多的茄子辣椒豆角之类的蔬菜。每次回来,奶奶都带给我一点惊喜,或是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瓜果,或是金黄的玉米棒。于我而言,是喜欢玉米棒的,不过玉米棒总是来得要晚一点。当奶奶脸上流淌着玉米气息的汗水回来时,我就迎上去为她递送擦汗的毛巾,并问:“奶奶,什么时候有玉米吃呢?”奶奶说:“再等几天,玉米还没灌浆呢,现在吃不得。不信,你傍晚去菜园看看吧。”
我的嘴里早就泛起了玉米的香甜,恨不得马上大饱口福。当天傍晚,天气渐渐凉了,我才走到废弃的村小旁边那块菜地,看见躬身锄草的奶奶。奶奶见了我,说:“真的来了?走,我带你去看。”奶奶将玉米种在挨着菜地的山坡上,那是新开垦的,有二三十株的样子,夕阳下,大大小小的玉米棒,散发出诱人的光芒。奶奶对其中的一些玉米拿捏了几下,说:“这几个玉米棒再等四五天就可以吃了,其他的还得等十天半个月。”
原本的挂念被西瓜、甜瓜暂时代替,再加上电视剧转移了注意力,我似乎渐渐地忘了玉米。然而,惊喜在不经意间就来临了。那天傍晚,奶奶从菜园归来,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,里面装满了茄子辣椒和甜瓜。她叫我拿洗菜的盆子来,和她一起分拣。只见她拿掉上面的一层茄子和辣椒,几根玉米棒赫然出现了。我见了之后,忍不住拍掌高呼:“哇塞,我的玉米棒!”奶奶问:“你打算烤了吃还是煮了吃?”我说:“烤的虽然香,但容易粘上灰尘,还是煮了吃吧。”
我一边守着火,不时添柴,一边在热气腾腾的玉米香中垂涎。虽然奶奶嘱咐不要将火烧得太大,但我在添柴时不知不觉地又将火烧大了,锅盖上的水汽越来越多,随着烟雾弥漫厨房,而玉米的清香越来越浓、越来越浓,钻进鼻子,直入腹腔。
奶奶虽然在家里转来转去忙个不停,但她也关注着锅里的玉米。在水沸大约十几分钟后,奶奶就揭开锅盖,用锅铲将玉米棒铲出来,放在漏盆里沥水,而我早已急不可待。奶奶见了,摇头笑了笑,她忍着滚烫,用刀将玉米棒子一分为二,用竹筷将其穿上,递给我:“当心,别烫伤!”我点了点头,急急忙忙咬上一口,因为刚出锅的玉米很热,开始只感觉到烫。几分钟后再吃,便感觉到了玉米的香甜,还有蕴藏在香甜里的阳光的味道、月光的味道、雨露的味道和奶奶的汗水味道,由此感慨:这才是难得的人间美味啊!
我参加工作留在省城之后,回乡的时间渐渐少了,爷爷奶奶也渐渐老了。四年前,家里的房子被拆迁,为安顿爷爷奶奶,父亲和叔叔在离原址一点五公里的山下买了一家企业的出让地建房。由于交通不便,爷爷奶奶将原来的几块菜地交给他人去种,还在山坡下开垦了一点点地,继续种蔬菜。但是,由于面积太少,再也没有种玉米,那熟悉的玉米味道就成我渐行渐远的记忆。
而今,与朋友漫步在省城的街头,去小吃集中的地方,看见那些叫卖玉米的人,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,好想回到那玉米飘香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