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欧阳强
船山先生《读通鉴论》肯定孔鲋是“圣人之徒”,其藏书是“君子之道”,说:“君子之道,储天下之用,而不求用于天下。知者知之,不知者以为无用而已矣。”不要以为他们愚蠢、迂腐,先生说,他们“秉道以自安,慎交以远物”,能“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,易简以消天下之险阻”,这就好比将黄帝、神农、虞舜、夏禹等圣王置于盗贼和禽兽之中,他们又怎么不会吉人天相?哪里用得着占卜呢!
先生其实是夫子自道。明亡以后,他隐居石船山,“故国余魂长缥缈,残灯绝笔尚峥嵘”“六经责我开生面,七尺从天乞活埋”,为中华文化守夜,潜心著述凡四十余年,这是更有意义的“孔鲋藏书”,其面临的危险较之秦的焚书坑儒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龚自珍有诗为证,曰“避席畏闻文字狱,著书都为稻粱谋”,曰“九州生气恃风雷,万马齐喑究可哀”。要知道,龚氏的诗歌作于己亥年(1839年),其时离湘乡曾氏刊印《船山遗书》的清同治二年(1863年)不到二十五年,离先生之逝的清康熙三十一年(1692年)却是140多年了。
先生所处的时世,被称为“危机之触,接于几席”“泥浊水深天险道,北罗南鸟地危机”“刀兵对垒,有臆无词”。“生死海中,当言离合”,所以,他非得有“孤月之明,炳于长夜”“秦坑从烈火,鲁壁自清琴”“荒郊三径绝,亡国一臣孤”的孤勇不可!
先生早有慷慨赴死之志,正如其《楚辞通释》所说:“君子之进退生死,因死以决。若其要终自靖,则非一朝一夕之树立。唯极于死以为志,故可任性孤行,无所疑惧也”。先生把自己放逐到“其良禽过而不栖”的石船山,“藏”在文字之中,而把自己的文字“藏”在历史长河之中,放逐在当下的“热闹”“网红”之外。这就是“差足酬清夜,人间一字无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