赊一杯酒醉秋风 2023年10月15日  

  ■张   翼

  每到秋尽冬来年关时,不少农村地方就传出赊酒骗局,厂家直销的名酒到了乡下,乡亲们可以先付一半钱,直接把酒拿走,开春了再付一半。中招者不少。其实,赊酒也算是古风了。孔乙己能够赊酒喝,到了,还欠十九个钱呢,按当时行市,至少可以买四碗酒,三碟茴香豆或盐煮笋。酒是真的黄酒,大概掺了点水。可也是真酒,因为咸亨酒店就在那里。

  “且就洞庭赊月色,将船买酒白云边。”李白拿赊来的月色“买酒”,实则是骗了月亮,再骗酒店掌柜的,买酒为虚,赊酒是实,浪漫得稀碎。李白、杜甫们赊酒喝,是常有的事儿。钱没带够,还是本来囊中羞涩,这不用细提的。唐朝诗人如此,汉代皇帝早就如此,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里用的是一个今天看来有些生僻的字“常从王媪、武负贳酒”,贳,音“世”,本身是借贷、赊欠的意思,引申为宽纵、赦免,“诛故贳误”,就是要严惩故意、轻罚过失,到今天也是对的。汉代人酿酒就可以赊着喝,不一定非要现钱。

  酒是粮食“过剩”的产物,这个也无须抬杠。“酒池肉林”作为奢靡放纵的代名词,今天回过头来看,可能也意味着当时商王朝的粮食丰产和阳刚之气。前不久上映的费翔主演的电影里,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“质子团”,这个可能也是当时社会生活中青年人体质和气质状况的写照,说明饮食结构和健康理念都还在线。不过那个时候的酒,应该还只是官营的,主要供各类大小宴会使用,没有听说哪个文人名人赊酒喝的。粟是小米,是粮食的代称;“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”,《诗经》里的“黍”是黄米,两者和我们今天熟识的大米也就是稻米一样,最初都能熬粥,也可以酿酒,伯夷叔齐不食周粟,估计也就不喝周酒,更不会赊着喝周酒,为商王朝守节而亡,堪称壮怀激烈。

  敦诚给曹雪芹写诗,兜头就说人家“满径蓬蒿老不华,举家食粥酒常赊”。寒酸到有粥喝、有酒赊的地步,如果在贫民看来,应该还是可以揭得开锅的,那酒,喝不喝的都无所谓,有粥果腹,实属难得。《红楼梦》里面荣国府到了旱涝不定,田里的米不能按数交的日子,贾母喝的是红稻米粥,还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了凤姐,尤氏则吃的是白粳米饭。当然,该有的排场还得摆,先饭后酒、赏月作诗讲笑话,程序不能少。这时节,大观园里的酒,应该不是赊的。醉生梦死不是长久之计,总要从醉梦中醒来。这道理,南宋学者型官员魏了翁看得更明白,“天着工夫供醉眼,东邻有酒不堪赊”。三杯两盏淡酒下肚,微醺醉眼,够装糊涂,可赏秋风,即可。邻家再有酒可赊,也别三番五次去,酒醒后,得赶紧下地干活、打粮食换酒钱,好赊好还,再赊不难,否则,恐怕会被人在粉板上留下名字,“还欠十九个钱”。乡里乡亲,也怪难为情。现在,这种能赊酒的小酒馆,大概是早就绝迹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