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万新华

　　天庭大小神仙无数，但权力中心却只限于九品十级359位。于是，众小神仙、小小神仙眼盯359把交椅，伺机上位。

　　论官位，牛头马面应是权力中心的外缘，列350名之后，属九品官，于阎罗王之下。

　　为官千年，牛头大人理政无数，也有数得出名、排得上号的业绩，但千年350的位阶却从不见进，而且潮湿昏暗的阴间办公场所，远不及天宫舒适敞亮，牛头大人还因此落下了风湿病。每每想到这些，牛头悔恨自己当初不孝父母，才被高职低配安排在阴曹地府当了个小神官。悔恨之余，牛头又自言自语，“穷人靠崽大，崽大有天下”，寄希望于独生子牛头驴身。

　　牛头驴身毕业于天神学院，而且长得帅气，单看外表，也招神喜欢。驴身在校期间，牛头大人利用到天庭开会、天宫出差的机会，使尽九九八十一招式，与王母娘娘套上了近乎，再通过王母娘娘打硬招呼，天神学院给牛头驴身弄了个神界好学生。驴身毕业后，还是王母娘娘的干预，最终被安排到天宫主殿，担任了玉皇大帝身边排名最后的传令官。

　　俗话说，“宰相家人七品官”。儿子在玉皇大帝身边当传令，牛头心花怒放，脸上有光，只顾着掐指算计全家翻身上天宫的日子，全然忘却了花费在王母娘娘那里的财宝银两。

　　有其父，必有其子。牛头驴身工作不过年余便开始浮躁起来，他倒不是觉得天宫主殿工作环境不好，而是认为一干高官厚禄的众神围着玉帝临朝请示汇报，而玉皇每天早朝说的几乎都是套话、官话，批奏也只是打个勾、叉什么的。偶尔有重要奏章，玉皇才会写上几行顺口溜，或者打油诗之类的批文。在驴身看来，即便所谓的重要奏章，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。他认为：如果因官论学，当玉帝读个初中就够了；而他这样的传令，小学毕业都有些浪费。驴身越想越烦，自恃学历高、能力强，看谁，谁都不顺眼，甚至连玉皇大帝在他面前也是土老冒一个。唉！驴身越发觉得自己这位天神学院的好学生来当传令，憋屈！

　　玉皇大帝是万年老神，他早已将牛头驴身的心思看了个明白，不治他，是碍于王母娘娘的枕头风。

　　过了约半个天年，牛头驴身实在憋不住了，便暗中笼络一帮与他一般的神二代，打开电脑，东拼西抄写就天庭改革万言书，以大字报方式张告天宫各街头巷尾。偶尔，还上街游行示威，大呼天庭应当“学而优则仕”。

　　玉皇心知肚明，这帮愣头青是在逼宫，是要以“文”的方式大闹天宫，以达到自己升官的目的。玉皇想，这招如果奏效，天庭官场将要重新洗牌。

　　老神毕竟是老神，玉皇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。

　　次日早朝，当着满朝官神的面，玉皇大帝宣布一个决定，鉴于民间灾难频发，意欲率若干官神同去凡间探视疾苦。外出期间，着一传令代行玉皇之职，授署理名号，主持全面工作。若代职者表现出色，待他回得天庭，将其连升三级；反之，因有失职、渎职或贻误要务，则要打入地府为卒。至于谁来代职，一是自愿报名，二是立军令状！

　　众传令听罢，面面相觑，战战兢兢，生怕自己被钦点中卯，唯有牛头驴身兴奋不已。不就是替玉帝代上早朝、批个奏章，写点顺口溜的批文吗？这有何难，驴身窃喜，升官的机会终于来了。

　　毛遂自荐的牛头驴身，当庭签字画押立下军令状；玉皇大帝则命监察总神司命菩萨予以监视，但不得干预驴身履职。

　　次日早朝，驴身端坐皇位，代为理政。他学着玉皇的腔势，催问诸神是否有事相奏？

　　顺风耳率先呈折，称：“一是有跑船运者祈求速刮大风，以利船队扬帆起航。二是民间久旱，农民求雨，以利农作物生产。”

　　驴身正待准奏，千里眼赶忙抢先跪下，奏曰：“启禀署理大人，当下民间果园万花吐蕊，宜日照充足，切不可刮风下雨，否则花蕊受损，万千果农定会因此衣食堪忧；其二，北方盐局一年一度的千车万人运盐队伍正在返程途中，此时风雨交加，泥泞之路势必影响长途跋涉，弄不好还会车翻人亡。人命关天，刮风下雨，万万不可！”一个求风雨，一个阻风雨，驴身左右为难，不知所措，只得求助百官。但众神也是众说纷纭，相持不下，齐声奏请署理定夺。

　　驴身在天神学院上学时，读的是天语言文学专业，兼修哲学，多少懂点“利弊权衡”的道理。面对众神“麻拐吵塘”般的争论，他挥挥手，示意安静。然后说：“两害相权取其轻，两利相权取其重。风神、雨神听令，大雨三天，六级风一七！”言毕，驴身抬起右手，在顺风耳的奏章右上角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勾。

　　众神退朝后，驴身半靠半躺在皇椅上养神，心想，自己学识渊博，代行玉皇之职，简直是小儿科。今日风雨之争，也只有他才能快刀斩乱麻！特别是他拍板定调后，再无反对之声，这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英明。想到这些，驴身那得意的神态，一个字，爽！

　　数日过后，玉皇巡游返回天庭，驴身赶急赶忙向玉皇汇报主持工作的详情，并绘声绘色地陈述了风雨之争的经过，重点强调了众神的分歧和自己的果断，以期玉帝的嘉奖及提拔晋级。

　　不料，玉皇尚未开口，司命菩萨奏折便递了上来。“启禀玉皇，署理主政期间，履职不力，滥施风雨，致民间果园花蕊被雨打风吹后，全面失果。万千果农将被迫逃灾；另有，三日大雨，滞缓了北方盐运车队不说，因泥路打滑，数车跌入山谷，死伤巨大。运盐队伍万人跪地，哭骂苍天！请玉皇大帝据此治罪署理。”

　　驴身闻言，再抛“利弊权衡”理论辩解，不料玉皇大帝当场复审了顺风耳和千里眼的奏章后，即行作了改批：

　　“风刮江边，莫进果园；日晴夜雨，四事周全！”

　　驴身见得御批，联想发配地府为卒的军令状，深知不妙，慌忙跪地求饶。痛哭之余，驴身暗思，我学富五车、才高八斗，那日，怎就没能想得出这等“四六句子顺口溜”呢？

　　当晩，牛头马面在天宫电视台《新闻播报》中看到牛头驴身被问责遭贬的镜头后，顿觉地暗天昏、血冲头顶，哀叹道：“我苦心经营多年，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，看来，老牛头家宿命如此，天意呀！”

　　不日，驴身卷起铺盖，去了地府报到，终承父业。在地府，驴身想了好久才想明白：为什么同样是刮风，为什么玉皇大帝说不让进果园就可以不让进果园？同样是下雨，为什么玉皇大帝说白天晴就可以白天晴呢？原来还有这操作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