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夏小东
常建华是我中学同学中相处得最好的一个,但也是参加同学聚会次数最少的一个。理由不外乎两个原因:一是远,工作地离城市较远;二是忙,他从事的是狱警工作,套用他的话说,神圣的职责重于一切,容不得丝毫懈怠。故而即便前来参加聚会,他也是来得最晚的一个。
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,常建华参加了。大家都推他讲讲与狱警职业相关联的故事。
常建华嘬了口茶,说:“那是发生在2000年以前的一件事情,当时我还在我们现在的监区担任教导员。除了开展正常的工作,我们每人还确定将一名服刑人员作为自己的‘一对一’帮扶对象。我的帮扶对象是一个抵制改造且多次寻求自绝之人。他打小就是一个孤儿,24岁那年因为盗窃被判入狱。”
“我与他一开始接触,便从关心他的生活入手。他举目无亲,每逢过年过节,无人探视,我都会主动给他端上一碗我们狱警的工作餐。之后,通过反复的思想工作,他终于有了大的改变,并因有多次立功表现而获得减刑,提前出狱。但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。他出狱后的第二天,就因盗窃抢劫并持刀伤人而再度被捕。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,他当时犯案地点是在一家餐馆的厨房,犯案动机竟然是因为入室偷取食物,为了抵抗抓捕而顺手操起案板上的菜刀,砍伤了人。”
说到这,常建华神情凝重,顿了顿后,他接着说:“这件事不得不促使我们陷入了深思。有篇文章里这样写道:监狱的服刑人员有多重角色,从受害者的角度看,他们是罪有应得者;从管理者的角度看,他们是需要服从管理的人;从人文关怀的角度看,他们是这个主流社会的边缘人;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,他们是原生家庭和成长经历所造就的异形产品,无法处理好自我与社会的相处关系。与世隔绝多年的服刑人员在回归社会时,内心必然迷茫恐惧,实践证明,走出高墙的前3个月,是他们重新犯罪的高危期。让刑释人员带着什么样的改变返回社会,社会又以什么样的形式接纳,这是一个理性课题!”
“当然了,现在的情形大有改观。服刑人员刑期的最后3个月,开始接受“类社会化”教育管理。所谓“类社会化”,就是模拟与真实社会相仿的情景状态,让临释人员提前感知与适应社会,从而实现回归社会的“软着陆”。监狱以民警为主体组成心理矫治工作室,随时随地帮助临释人员解决心理问题;同时营造相对自主的管理空间,成立“自律委员会”,兼以“小班化”方式加强教育实效性,提高临释人员们的自觉自律意识。创新“回归誓言”“新生之路”等释放回归仪式,以激发临释人员新生的信心和决心。”
听了他的话,我好像看见一条长长的甬道浮现于我的眼前,这是一条新生之路,四周是实景壁纸——从“走出阴霾—净化灵魂—殷切希望—走向阳光—迈入社会”。每一名刑满出狱者都要经过这里,然后在浴室里干干净净地洗个澡,换身衣服,把监狱的一切都留下,走向一个全新的人生。走出这条新生之路,路的尽头迎接他们的是社区干部、志愿者,还有他们的至爱亲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