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治国
茶之为物,长于山岳峰林,承蒙腴壤之滋润,受益甘霖之霄降,吸聚天地之灵气,孕育日月之精华,再以清纯洁净的山泉水冲泡,不仅是人们解渴的甘露,更能怡神养性,传情达意。古人有云,品茗赏艺,含英咀华,能令人心旷神怡,宠辱皆忘,能让人暂时抛却世俗功名利禄,忘却尘世烦恼忧愁。
正是由于茶的自然禀性与人文精神有着深刻的相通之处,国人才赋予了它深厚的文化内涵。所谓仁者乐山、智者乐水,一杯茶包含了中国古代哲人文士热爱的天、地、山、水、智等各种元素。茶道“和、静、怡、真”的精神内涵,与中国古代文人推崇的人格品质、艺术意境、美学观点更是相互融会贯通。而茶之于中国古典文学,实在是一个美丽而又必然的邂逅。
在茶里,我们能品出龙井的恬静柔美、品出白毫银针的清淡素朴、品出碧螺春的香艳凉甜、品出大红袍的高贵典雅、品出铁观音的甘醇浓郁、品出普洱的厚重饱满。既喝得荡气回肠,又喝得醍醐灌顶。而我却觉得每一种茶带来的滋味,就如阅读不同朝代的古诗词,读出的是一种古典的清新与超然。我仿佛见到了素辉朗照、不曾为现代红尘所染的秦时明月,见到了苍凉磅礴的汉时边关,见到了《全唐诗》中飘落的一片红叶裹挟着一缕秋风,见到了《全宋词》里拂过的一抹轻云洒落一阵菲雨,如同曾经许下承诺的悠悠相思,点点滴滴地轻叩心弦。
在氤氲着清醇与温馨的茶场里,读古书、思故人,中国古代的茶文化就这样引领我们到唐风宋韵里开发新的审美资源,发现古人沉淀在古典文学里的人生意蕴。应该说在饮茶的过程中学习古代茶文化和古代文学,是对我们身边狗苟蝇营的物质环境的一次净化、一次诗意的观照、一次精神上的洗礼!
“我所思兮在太山,欲往从之梁父艰。”远离繁华热闹而又纷纭紊杂的都市,不只为魂牵梦萦、高山仰止的精神家园,更为着心底深藏的那份桃花源般或采菊东篱下的隐逸情结。李白的一首《山中问答》道尽了千古隐士相同的感喟:“问余何意栖碧山,笑而不答心自闲。桃花流水杳然去,别有天地非人间。”
现实的人们每天都在为世俗名利和生活而摸爬滚打,或者攀登跋涉,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和欲望的日益膨胀中渐渐迷失自我。在浮华的世俗背后,如何找到一个平衡内心的支点,保留一份古典悠闲的浪漫,守候一份淡雅朴拙的孤独呢?学会亲近山水,学会品茶,学会读自己钟情的古书,学会选择和放弃现实中的一些人和事,让自己的心灵拥有相对自由的空间和简单平和的心境,不是每个现代人都渴慕追求的吗?而茶喝得愈久,茶人与古典文学的情结愈加息息相关,性情也便愈加蕴藉而内敛,内心也便始终自愿保守一方淡泊与宁静的田园。
朝夕砥砺前行、未敢丝毫懈怠,读了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书,于今方才悟出读书之法,乃觉其意味其乐趣与饮茶何其相似乃尔!近年更愈发感觉到这世间只有读书、喝茶二事,与人间的其它消遣方式大相径庭;没有追名逐利欲无止境的热烈,也就没有纵情享乐过后的莫名空虚。同在微苦寂寥之中,浓淡冷暖唯有亲自品尝,久而久之即能从苦中咂出甘甜滋味。
正是这种缘故,中国古代文人雅士将“茶”引为素心同调的知己,“无茶不文人”,“茶者,心之水”,只有用心品茶,用心做人,茶和心才能完全相融合,才能回到茶的本意。知堂老人(周作人先生)才将其书斋命名为“苦茶斋”,并作有《苦茶随笔》。著作从日本的茶道起笔,研究的是茶道对日本国民性和日本文化形成的深刻影响,著作呈现的当然是人生的非凡境界,吾辈虽然难望其项背,但若一心追慕专意修炼,等待岁月的熟成与时间的积淀,定会令身体强健、心宁脑醒、精神丰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