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■欧昭晖
那年湘潭的暮春,一定有令人睹物伤神的缤纷落花,更有令人生厌的寒风挟霪雨。在一家小酒馆里,人们用一粒粒花生米和一口口烧酒抵御风寒。一位头发蓬乱、胡子拉碴的男子抱着一张琴,他手指拨动的好像不是琴弦,而是千万般不甘的挣扎,饱经沧桑的嗓子唱出: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……透过声音的背面,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曾经的故事。
酒馆门口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,一个风尘仆仆衣裳褴褛的男人,跌跌撞撞朝酒馆走来。一进门来不及找座,就奔着声音而去,龟年先生,您也在?先生认错人了,这是王维写的诗,你知道吗?王维?王维,我怎么不知道。难道你有什么苦衷,故意不认识我杜甫?这个男人心里默默想着,便找了座位坐下,招呼店小二上酒。那位被称为龟年的先生依旧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: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
“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。”杜甫将杯中的酒仰口一吞,摸出身上仅有的几文碎银:小二,再拿壶酒来。酒将醉未醉,四十年来的往事一幕一幕。当年,李龟年是“大众情人”,王相公侯以听其唱歌为荣,尤其是那一次唱李白《清平调》,玄宗也情不自禁地为其吹笛伴奏。自此李龟年名气大振,“增粉”无数,有钱的有权的纷纷竞聘,全国各地前来长安“追星”的不计其数。还好,我老杜因为也是有“铁粉”的人,譬如岐王李隆范、中书监崔涤就是。所以在他们的家里免费听过多次你的演唱会。那时,在岐王府里、在崔九堂前,你我推杯弄盏、把酒言欢、互相唱和,是多么开心和快乐啊。而今天,他乡遇故知,先生却不与我老杜相认,怎么不让我老杜伤心哟。罢了罢了,我老杜还得终日为三餐奔波,床头屋漏无干处……百年多病独登台……潦倒新停浊酒杯。
烽烟四起,战争让山河染血、民不聊生。烽火连三月……亲朋无一字……想到此,杜甫不禁涕泪四横,为自己也为李龟年写下:岐王宅里寻常见,崔九堂前几度闻。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
向南、一路向南,杜甫一叶扁舟向南……然而在耒阳,杜甫暴病而亡。
杜甫逝后不久,李龟年因为沉醉在昨日的繁华中不能自拔,忧郁不已。在唱完:此物最相思后,杳然而逝。一代 “诗圣”“乐圣”在流浪漂泊的途中相逢而不相识,因为时局动荡因而导致生活落魄,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凄惨谢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