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重阳好晒秋 2024年10月20日  

  ■旷立德

  过了重阳,母亲就会选晴好的日子,准备晒秋了。在我们当地,是没有晒秋这个习俗的,据说是湖南益阳、岳阳、张家界等地流行的民俗。只因外婆来自益阳,便把晒秋的习俗也带到了我们家。

  我儿时,是一个物质较匮乏的年代。在我的印象里,母亲为了体面地完成“晒秋”这个仪式,往往会在重阳节前准备好几天。

  母亲说,晒秋,首选是晒玉米棒和糄粑,因为胖胖的、金黄色的玉米棒,放哪都好看,还挺吉祥的样子,所以成了首选。而糄粑绝对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神秘、高档的自制食品之一。有客人来了,主人家能端上一碗用猪油煎得两面黄、撒上芝麻胡椒粉的糄粑,那一定是最高规格的待客礼仪。

  家里做糄粑,母亲总是把时间选在重阳节后的三五天内。这个时节,天气往往好得出奇,发酵好的糄粑很容易就能晒干。

  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虽然晒糯米换茶,也做糄粑,但是,晒得最多的还是红薯干了。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,晒糯米换茶、做糄粑都得家境宽裕,有余钱剩米才行。我家做糄粑、晒糯米换茶,只有逢年过节或遇到有其他重大喜庆事才弄点,平常,一般是晒不起的。

  临近寒露,父亲在屋门前南河滩上种的红薯便可以开挖采收了。若是全家出动,只消一两天工夫,一河滩的红薯就挖回了家。除了打淀粉的红薯挖回家就赶紧洗净外,剩下的红薯便放到禾场坪里,小晒一两天后,再移到屋檐下阴凉干燥处,又晾上五六天。这时,红薯里所含淀粉都会自动转化成糖分,母亲就开始晒红薯干了。

  开晒的先一天下午,母亲会去屋檐下把晾着的红薯装上两大竹篮,挑到屋前的南河里,切去残留的红薯须根、藤柄,然后削皮洗净备用。

  第二天早上,天不亮,母亲就开始蒸红薯了。她先是把土灶上靠墙的那口最大铁锅洗刷干净,再上小半锅水,放上箅子,然后把洗净的红薯一层一层地码在箅子上,盖上锅盖后,就开始生火蒸红薯了。

  大火蒸上一两个小时后,红薯的香味就随着锅里冒出的热气满屋子游走,让我们兄妹一个个垂涎欲滴。见我们赖着不去上学,母亲待红薯完全熟透后,会先熄了火,从锅里挑上几只,用草纸包了,分别塞到我们的手上。兄弟姐妹们接过红薯,乐得一个个又蹦又跳,眉开眼笑地往学校跑。

  门前的禾场坪上,父亲早已默契地架上了簸箕和其他可以摊晒的用具,如果这些用具还是摊晒不完那锅红薯的话,连家里的门板都要拆出来架起的。

  母亲把锅里蒸熟的红薯全部收拾进竹篮往外提时,顺便会把砧板、菜刀和一瓢水带出来。个头小的红薯,直接整只放进盘箕里晾晒。遇到个头大的红薯,就得切开了再去晒,不然,很难晒干。切红薯也有个讲究,必须先把刀放水瓢里沾上水,切红薯块时,才不会沾刀。

  开晒的前两天,晾着的红薯有溏心,不宜移动。为了不让晚上的露水打湿红薯块,母亲会用被单或其他遮蔽物盖在红薯上,到第二天太阳出来后才去揭开,周而复始,直到那些红薯块全部晒干,一一装进囊中。

  母亲把从外婆那里继承来的、重阳节后晒秋一事当作一件尤为神圣的大事,一直坚持到她行动困难的最后时刻。多年以后我才明白,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,母亲总是那样郑重其事地坚持年年都去“晒秋”,把用一季辛勤劳动换来的积存展现在阳光底下,其实一直是在晒那份渴求万物丰盈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