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蔡 英
窗外,风起云涌,我打开窗口,准备迎接一场畅快淋漓的雨。初秋的雨是豪爽的,不像晚秋的雨缠缠绵绵。初秋的雨来得迅猛,去得利索,雷厉风行,是侠客的风格。午后,头顶厚实如棉被的积雨云突然变黑了,像被墨汁层层浸染过,一团团从楼顶滚过来。接着刮起了狂风,风一阵阵使劲地摇动着树木。一道雪亮的闪电横空劈过,轰轰的雷声接踵而来,似乎千军万马兵临城下。雨珠劈头盖脸地打过来,有一滴跳进我的眼里,生疼而清凉。雷公闪电不断为雨水摇旗呐喊,南风也为其助威,霎那间,似乎山崩地裂,天地岌岌可危。
关了窗户,我坐在书桌前看雨。天空中千条线万条线,雨帘重重叠叠,灰蒙蒙的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了,世界回到了开天辟地的混沌状态。泡上一杯云雾茶,静静地听雨,哗哗哗,啪啪啪,最后淅淅沥沥。雨声很好听,先是气势磅礴,最后是大珠小珠落玉盘。最妙的还是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,清脆而温柔,让人浑身熨帖,称得上天籁之声。楼下有一丛芭蕉,细雨打芭蕉是中国人的审美,也是秋天的乐事。
打开窗户,清冷的风拂过耳际,一场秋雨一场凉。天空的乌云四处飘散,草木都披着闪亮的水珠,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。阳光从云层射出来,给大地铺上金色的锦缎,水珠反射着绚丽的光芒。远处是湘江,原本清瘦的江水渐渐丰盈起来,岸边芳草萋萋。河滩有一群群黄牛,悠闲自在地啃草,还有数只白鹭翩翩飞过,是岁月静好的模样。这时,拿起《金蔷薇》,其对风景的细腻描写,对往事故人的深情追忆,对文学的精深思考,读起来让人唇齿留香。翻上十余页,再看一眼窗外,心旷神怡。
读完这本书,已是深夜,我决定出门散步。当初看中这个新居,就是因为水草丰美的东湖。其实这里地处偏僻,还没有成熟的商业配套,唯一的好处就是清静,适合看看书写写字。
雨后的湖水依然清澈,草木愈发青青。公园有沙朴、樟树、苦楝、柳树等各色树木,树型有天然的美感,独树可成景。最好看的是湖畔的油籽树,学名乌桕,自由自在地生长着。我一直认为,乌桕就是“江枫渔火对愁眠”的“江枫”。乌桕喜欢长在水畔,秋来红叶如花,白籽如雪,适合入画。这个季节,我喜欢这里的芦苇,高大茂盛。其实冬天的芦苇更好看,芦花如雪,有种历经世事的大气与沧桑。芦苇林围着水面,我知道里面有的是故事,那是水鸟的秘密。野鸭子在水面快活地玩耍,翠绿油亮的羽毛夺人眼球。黑水鸡悠然在湖面划出一道漪涟,不时来个原地消失的魔术表演。数只白鹭展翅翩翩起飞,隐入远方的森林。翠鸟栖落在纤细的芦苇枝头,不动声色地盯着水面。这是一个神秘幽深的世界,我肃然起敬地将视线收起。
平时,我喜欢独自散步,这样能心无旁骛地欣赏景色。夜已深,几只水鸟扑着翅膀融入深沉的暮色。我坐在湖畔,什么也不想,专心致志地听湖水拍岸的声音。脚下涌动的是丝绸般的波浪,温柔地拍打石阶,卷起雪白的泡沫,像在轻吟一首诗。凉风拂过,树叶婆娑,灯影迷离,一群萤火虫提着灯笼快乐地飞舞。天地间似乎只有这涛声,风吹芦苇林的声音,若隐若现的蝉鸣。
在轻涛的陪伴下,我沿着小道慢慢走,踩在碎银子般的光斑上,有隐秘的惊喜。月亮沿着绿柳一点点爬上树梢,洒出一张银色的大网,把这片湖这片林全部网住。湖水镀上了一层脆薄的银,树林披上了一层柔软的纱,栏杆覆盖着一层莹白的霜。我站在石桥上,扶着栏杆,天空是瓦蓝瓦蓝的,飘荡着数朵雪白的云彩。月亮犹如一轮玉盘,明澈清亮,它静静地看着我,仿佛要把我看透。这让我感到羞愧,那些悔怨、不甘、痛楚等情绪一扫而空,那些耿耿于怀的往事都烟消云散。人生苦短又漫长,带着沉重阴郁的包袱前行,该有多累,不如放空自己,坦然接受那些变数。
春月朦胧,秋月明亮。云彩时而飘散,时而聚拢,总不离月亮左右,突然呈现一幅白龙戏珠的画面,让人叹为观止。眼前就是一片开阔的湖面,影影绰绰的是柳林,月亮与云彩倒映在湖面,让人不知何处是真,何处是影。这时,天色更澄澈,月华更明丽。我想,天地间有如此美景,何必苦苦追寻那些虚幻的名利与无妄的纷争呢。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,都是人间的好时节。停下脚步,到林间枕石听一听此起彼伏的松涛,到湖畔依栏看一看晶莹光洁的月亮,净一净心,洗一洗心,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。
冬病夏治,我想精神也一样。在当下养足了精神,充实了内心,再奔赴遥远而美好的理想,多好!